本轮巡视中落马的多名央企高管，早年既是“技术大牛”，又是管理能手；他们多年工作和执掌同一家企业，形成了稳定的关系网；在分管关键领域、掌握审批权时，都未能抵御住权力寻租的诱惑。 2015年3月19日，中国电子科技集团公司58所所长张正璠被调查的消息登上了中央纪委官网。此时，距中央第四巡视组进驻中国电子科技集团，刚好满20天。 比起张正璠，人称“西北虎”的中石油原总经理廖永远所用时间更短。他在巡视组进驻中石油半月后即“虎落平阳”，创下了本轮“边巡视边打虎”最快纪录。 “边巡视边打虎”模式最早引入关注，是在2014年巡视一汽期间。2015年中央第一轮巡视，更将这种模式发扬光大，以极大的震慑力和“精准打击”赢得了公众点赞。本轮巡视期间，高管为何成批量落马，他们都有怎样的仕途经历，又因何被绊落马下？ 张正璠 同一巡视组30天揪出两名央企副总 据廉政瞭望记者统计，自2014年2月底起巡视组陆续入驻26家央企，到5月3日巡视全部结束，已至少有18名被巡视企业领导班子成员、下一级单位领导班子成员落马。这18人均属于本轮巡视受理举报反映的对象。 尽管“边巡视边打虎”有过先例，但巡视期间就有多家央企的多名高管密集落马，过去尚不多见。2014年7月，中央巡视组进驻一汽，发现“班子成员一岗双责流于形式”等诸多严重问题，但宣布其掌门人徐建一落马，等到了2015年3月。 多名反腐专家告诉廉政瞭望记者，“边巡视边打虎”提速，说明这些高管涉腐证据确凿，板上钉钉。国家行政学院教授竹立家还认为，本轮巡视每组引入了两名审计人才，加入了国企监事会主席等新面孔，巡视中就“同步反馈结果”，折射出“打虎”的效率在提高。 当然，“边巡视边打虎”并非越快越好。廉政瞭望记者发现，这18名高管落马的时间段比较均衡，从3月中旬到4月下旬的50天里，每10天都有至少两名高管落马；而4月1日至10日宣布落马的人数最多（5人），包括南方电网原副总经理肖鹏、中国移动山西公司原董事长苗俭中等。此时，正值巡视向纵深推进的关键时期。 对巡视期间落马的18名高管进行全景式扫描，不难体察到中央反腐的决心。 首先，从18人任职的领域看，涵盖石油、电力、科技、通信、钢铁等行业，其中通信领域落马人数最多（6人），这说明垄断行业已成为央企反腐的重中之重。 从反腐力度上看，18人中有超过1/3（7人）曾任副部级央企领导班子成员，曾任下一级公司一把手的则有5人。值得一提的是，由“老纪检”宁延令挂帅的中央第八巡视组进驻南方电网不到一月，就揪出两名副总；朱保成领军的第十三巡视组进驻宝钢和武钢不满一个半月，两央企亦均有一名副总级高管被查。 从案情特点看，南方电网等多名高管落马，被认为与该系统爆发窝案有关。 最后，落马者涵盖了各年龄段。1967年出生的中国移动广东公司副总经理温乃粘曾被称为“希望之星”；现年53岁的廖永远，一度被看好接替周吉平执掌中石油；而中国电信原党组副书记、副总经理冷荣泉，则是在退休5年后被查处，这些例子为“反腐无禁区”做了注解。 18 人速描：“技术大牛”因何被举报“秒杀”？ 梳理这18名巡视期间落马的国企高管过往经历，跃入眼帘的首先是一项项荣誉。这些稍显陌生的名字，都曾是所在行业的技术骨干，18人中至少有8人为“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政工师）”。 “广东省劳动模范”、“广东电信行业改革开放30年贡献奖”……以上头衔，18人中最年轻的温乃粘曾收入囊中。1988年大学毕业后，他成了国内最早一批从事移动通信事业者。 而冷荣泉则被称为1980年代中国邮电系统信息化的“技术大牛”，人称“北有冷荣泉，南有王思伟”，冷还曾参与组建中国网通。 不光是在技术上。客观地讲，在管理上，这群人也有几把刷子。中石油湖南公司原总经理徐国才曾创“六点四值”管理法（即找准盈亏点，堵塞漏失点等六方面，理清标准值、实际值、目标值、理想值），获中石油经营分析一等奖，中石油还专门刊文表扬。 被免职前几天，吴振芳曾撰写《爱，是永恒不变的情感——我在中国海洋石油的33年》称：我是海洋石油第一个应聘上岗的人，应聘当年就把一个亏损的企业变成了盈利单位…… 事实上，吴振芳提到的“33年未挪窝”亦非个例，廉政瞭望记者梳理发现，18人中大多数都曾在同一个企业工作多年。如宝钢集团原副总经理崔健，自1983年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宝钢任职；徐国才到湖南前，曾于1973年至2008年在大庆油田一干35年。管理层方面，则有王建根从1999年至2013年掌管中国移动湖南公司14年。 “尽管企业与机关相比有特殊性，对管理人员的专业要求高，但同一人同一地任职时间越长，就可能会形成稳定的人情关系网，滋生腐败土壤。从这里不难看出中央前不久将7家大型央企一把手换防的良苦用心。”专家指出。 随着这些“技术派”逐渐成熟，他们被委以重任，掌管企业中的关键领域，手握资金审批权。 如祁达才在南方电网长期分管基建和物资等“肥缺”，一年批出去的钱曾达数百亿；温乃粘分管网络建设，广东移动仅TD-LTE基站建设，每年投资就接近百亿元；廖永远在中石油主导的核心项目为西气东输管道建设，仅一线和二线的投资已接近3000亿元。在这一阶段，自身的腐化、巨大的寻租空间、加上监管缺失，助推着他们走向深渊。 总体而言，18人中绝大多数较为严谨低调。但也有内部人士感到，随着权力增大，人的个性和行事风格也在变化。如冷荣泉结交了令完成等商界朋友，迷上了打高尔夫球。廖永远原有“温和开明”的一面，但后来，却变得“江湖气很重、独断专行，喜欢吹牛说大话”。他任副总时回老家过年，前往他家送礼的车“能有数里地”。 时间来到2015年春。中央巡视组入驻后，加强了对央企实名举报信息的收集，这成为部分人政治生命终结的导火索。廉政瞭望记者梳理发现，不光廖永远被人持续举报，宝钢副总经理崔健、中国电科张正璠案发，亦有消息称是来自内部举报。武钢内部举报材料中，更直指副总经理孙文东等人在重点项目建设、销售采购等环节受贿。 冷荣泉 新问题：利益输送更加广泛、隐蔽 截至本文发稿时，中央巡视组尚未向央企正式反馈巡视情况，26家央企、落马的18名高管存在哪些问题尚待揭晓。不过，从国资委和央企最近表态、专家分析等可知，本轮接受巡视的多家央企普遍存在“非法利益输送多发，情节严重、隐蔽性强”的问题。 早在今年3月30日，国资委副主任黄丹华就透露，从中央巡视组发现的问题及审计、监事会等发现的问题看，央企问题集中在“权力寻租问题严重”等五方面。 不久前，中国社科院廉政研究中心副秘书长高波进一步指出，本轮巡视的新特点包括，央企搞“非法利益输送”问题广泛且严重，很多案件涉及资本运作、杠杆收购等，案值远超一般权钱交易，“胃口更大”，利益链精密复杂，隐匿性更强。 一个例证是，据媒体报道，5月15日，中国移动内部通报了巡视组转交的部分案件情况，涉及在关联公司任职取酬、投资入股、签订虚假合同私设小金库等，还重点批评了山西、湖北两地分公司，称两地违纪案件涉案人员多、金额大、涉案领域广泛，影响恶劣。 除了自曝所涉问题，自中央巡视组进驻至今，26家央企反腐力度也在加码。 在18名高管落马前后，还有大量厅级以上高管被免职、降级。如武钢集团纪委在被巡视期间通报，武钢资源集团公司总经理颜钦武因收受礼金、利用职权给亲属承包工程被免职、降级；中核集团纪检组宣布，中核财务公司原总经理张逸因私设小金库被降为科员。 需要指出的是，中央巡视组负责发现央企高管问题线索，之后会按干部管理权限转给中央纪委、国资委纪委、央企纪委（纪检组）处理。高管落马或被处分的消息虽由三级纪委发布，但很多仍是巡视的成果。 与此同时，26家央企内部正风肃纪也在推进。如中国五矿集团出台领导人员问责暂行办法，中国电科110名纪检监察干部参加办案培训，武钢专项治理领导亲属违规经商等。可以预见，巡视意见正式反馈后，央企还将进行大规模限期整改。 对此，上述专家也有自己的思考。“从以往看，整改主要分为查处违纪违法者和建章立制两方面，都非常重要，但这还不够，还应探索加强监督，推进央企内部权力结构改革。否则，整改就可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难以对整个行业起到警示作用。” 类似的例子并不少见。如2014年第三轮巡视时，分管网络建设及维护的中国联通网络分公司原副总经理张智江被调查，后因涉巨额受贿被移送司法。2015年4月29日，前述18人中的中国移动广东公司副总经理温乃粘亦落马，他与张智江有着相同的分管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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